QQ聊天,二姐感慨说现在看书很难进入状态。的确,都市生活的华丽与忙碌,让人难以静心捧读。读书,需要心情。
读书,我一直没有间断,尽管成绩不佳。父亲是我的启蒙老师,关于我四岁开始背诵唐诗的记忆,如今只残存在母亲唠叨的言语里了。然而,至今我仍能记得诸如“对子歌”里的一些句子,大学时还曾在梦中朗读“云对雨,雾对风,大陆对长空;山花对海树,赤日对苍穹……”虽然我启蒙较早,但是在那物质贫乏的年代,尤其农村的家庭,几乎没有什么儿童读物,至于文学著作则更是绝无仅有。父亲那时在村里的小学教书,学校里订购一些杂志,有《河南教育》、《妇女生活》、《知音》等,大概这是我接触最早的文本了吧。后来我一直怀疑自己有早熟的嫌疑,因为这些杂志上很多故事都是关于爱恋、家庭以及伦理道德的,印象中,我五岁就能读得懂里面的所有故事。前两天读马原的一本《阅读大师》,里面提到文学与凶杀,我立马从记忆里翻涌出许多类似的故事来,这些大概就是童年阅读留给我的礼物吧。
二姐以前是很爱看书的。从小学一年级开始,作为家中唯一的男孩子,我就被姐姐们保护着。上学把我带去学校,放学再一起回家。那时候,她们小姐妹中流传看日本的连环画小说,这也成了我的资源,我甚至比她们还要痴迷。记得其中有一本叫作《阿信》的,给我印象特别深刻,很多次和姐姐们一起看的时候,我们都会流泪,为阿信悲苦的童年和受尽磨难的一生。性格要强的二姐那个时候就说过,阿信虽然穷苦,但是最终靠努力赢得了成功,改变了命运。也正是因为有这样的认识,我们姐弟艰苦求学,凭借读书走进了大学,从父辈们劳苦的农村走出来,也算是改变了命运吧。
进入初中后,读书,尤其是阅读课外读物,竟成了恶习。在农村的学校里,靠学习书本提高升学率是万古不变的真理,而课本以外的书作都被视为“闲书”,一旦被老师发现阅读“闲书”,轻则没收书本,重则教育批评、通告家长。我就曾经被老师向父亲告状:爱看小说!记得初三的时候,我的一个表姐夫教我们历史课,在课堂上从我座位里面搜出一本武侠小说,异常生气,当场把书撕得粉碎,还把我拉到办公室面壁思过。这在我心里种下了仇恨,很多年不能对他释怀,直到高考结束后,他以一种平辈的方式和我说话,我的态度才好了一些。
不过,“地下活动”一样的阅读也给我带来了一些意外的收获。似乎从小学开始,我就不太爱听语文课,但是语文成绩却很出色。初三的时候,全县中学生作文竞赛,我以一篇怀念去世的外婆的文章《小红伞》,赢得了一等奖的荣誉,这颇让我的班主任刘老师高兴,以至于在我中招落榜后,他把我们学校仅有的推荐保送名额给了我,使我得以顺利进入县重点高中继续学习,或许这种赏识得益于那篇获奖的作文,然而我一直对刘老师心存知遇之恩。
高中的生活是压抑的。我高度近视的眼睛给我带来了“破釜沉舟”般的压力——关于高考,我没有退路,如果失败,戴着酒瓶底一样厚的眼镜、扛着锄头、戴着草帽、两腿泥巴,这样的情景不仅滑稽,也实在不太好玩。于是,老老实实地读书、听课,三年的生活如枯灯坐禅一般,眼睛所能关注到的也唯有经卷一般的高中课本。不过,高二的时候我收到好朋友送的生日礼物——《红楼梦》。小时候,姐姐们说“老不读《三国》,少不看《红楼》”、“看完《红楼梦》,就得相思病”……这种言辞让我接受礼物的时候有点胆战心惊。然而,正是这本《红楼梦》陪我度过了此后很多个无聊的暑假,每年两个月单调乏味的农村生活,我都躲进小屋里,看完了从学校带回去的书,就在百无聊赖中翻看这本其实是盗版的《红楼梦》。“百家讲坛”讲“红楼”的时候,我虽然对这些探源索引般的言论没有兴趣,但是,原著中的人物和情节我都是熟知的。至于高考填写志愿,我其实并不是确切地要读文学专业,当时稀里糊涂地选了几个专业,并没有专门地排列顺序,意外地将中文填在了第一志愿,或许这就是宿命,不过也顺应了我偏爱读文艺作品的喜好。
大学毕业的那段日子里,我和好朋友们整天沉浸在回忆里,而在此中,我认真地反思了刚刚走过的四年生活。那真的像梦幻一般,大一是朦胧羞涩的,大二是欢快明朗的,大三是徘徊滞重的,大四是迷茫纠结的!四年的时间属于我们的是并不成熟优雅的社交和并不酣畅淋漓的游玩,时而郁闷时而空虚的网聊、闷睡和爱情则像青春的尾巴一样,拖住我们的影子,颠簸盘旋。真正空下来读书的日子,则少之又少。美丽的郑州大学的图书馆,透明的天花板能望见天空,樟脑的香味透着梦幻一般的迷人气息,安静的玻璃圆桌,悄悄绽放的盆景花木,没有消磁的图书在门口检阅时那“滴”的一声刺响,这些都给我营造了美妙的阅读环境,然而,那时候的青春年少啊,心是多么浮躁,向往网上冲浪和校园漫步,向往繁华的步行街和迷幻的都市夜生活,偏偏没有辟留一点心情投放到那安静等待的书本里去。于是,当我在离校前的一天晚上漫步到图书馆的时候,眼泪终于流了一次,用懊悔来祭奠虚度的四年青春。
有时候,我就在想,为什么没有书读的日子里,在那么艰苦的环境中,我们都能踏实地读书,而且能读出味道、存储一生;而当境况改变,有了条件和环境的时候,反倒读不到几本书了。难道真的是逆境求生?难道读书真的是“书非借不能读也”?
读书,其实并不需要什么环境和条件,只是需要一种心情。当我们心存求知的渴望,当我们想丰富生活、完善自己的时候,即便没有咖啡,没有精致的床头灯,我们一样可以品一杯白水、就一盏青灯、翻一本旧书、游一方天地、知一味人生。
车水马龙之后,繁华喧嚣淡去,静心捧读的时候,袭来的是最贴心的温馨和惬意。
2009.10.16